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呢。
几百年后,人们或许还会在冬至烧纸。他们还会不会在这环绕芦苇的湖边烧呢?不知道了。也许到那时候,这个我还尚未走到的湖也将不复存在,就像我会在那个遥远的未来不复存在一样。我们的后人给前人烧着纸,而作为前人的我们已被他们遗忘,仅仅作为家谱上印刷出的几排铅字,以及墓碑上被描红了的雕刻。
总有那么一天吧。
湖在坡下,坡上的一段土堆被石灰粉划上了几个圆圈,圈里还摆着铁桶。一定是街道或社区定好的焚烧区域。就有几位老人带着小孩在烧呢,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黄泡纸叠在一起,用纸尖轻触火苗,在确认手上的东西开始燃烧后才不急不慢地将它们塞入桶里。跟他们一起的孩子显得有些慌乱,又可能把这当作了一场游戏,像地摊上套圈圈一样,把一个个金元宝或银元宝往桶里投。纸做的元宝远没有实物那样沉甸甸。落入冬日枯冷的风,它们大多坠到了桶的边缘。铁桶吐着火舌,孩子们不敢靠近,长辈则若无其事地拾起来,将它们丢进该去的地方。有个孩子把一大摞印着“天地银行”的钞票扔进桶里,然后迅速抽身跳到爷爷奶奶背后,仿佛躲避要燃上天空的礼花。火被过多的纸闷小了,老人没说什么,用一根木棍扒拉了几下,燃烧的光又熊熊不息地冒了起来。
天色渐晚,老人与孩子们靠得更近了。一只黑色的鸟滑过头顶,拖长了嗓音嘶叫,掉进湖边的苇荡里。老人们嘴里念念有词,在呜咽的风中,被刻出道道皱纹的脸庞苍老而虔诚,和每一张蒙了灰的老照片相仿。他们说一句,孩子就学一句。空旷的土地上只有这绵绵细语在流淌。
风里的我看着他们。没有人注意我,直到一位老人已走到了我的身边。她戴着编织得不那么仔细的棉帽,脑袋萎缩,身体佝偻,张开无牙的嘴,像婴儿一样尝试发声。我没弄懂她想说什么,但她很快举起了一张套在塑料壳里的纸牌子。上面写的字很大,说是聋哑人,之后写了什么,我没往下看了。
我掏着身上所有的口袋,几次都只是摸到钥匙。只想着随便走走,什么都没带,最终仅仅翻到了一枚硬币。我掐住硬币,递到她手里,那是一双手心有老茧、手背有冻疮的手。
她的手心接过硬币,握住了,旋即指向了牌子。我又看了一眼,说是两块钱换一包餐巾纸。
我没有另一个硬币了。什么都没讲,我耸了耸肩,报以一个无奈的摇头,便转过身去。天色晚得好快,除了那一点深沉的红色,蓝色的寂静已湮没了头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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