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知不知道,看着心爱的人一天比一天更苍老,对我来说又有多痛苦?
我暗里看着她,她的头发白了,每日起床时,那双干枯发颤的手要许久才能将它们梳好。
那是我……曾经绾过的一头青丝。
她的牙松了,吃得很少。眼睛花了,耳朵也背了,行动变得迟缓而笨拙,时常不小心绊着自己。
曾经沙漠上最美的花朵,成了别人口中古怪的老太婆。
她开始渐渐迷糊,直到有一日,她认不出我了。
枉我自诩方外之人,我学了那么多厉害的身法,我记了那么多精妙的心诀,我却撼不动这生老病死、天道轮回!
我穷尽毕生所学,想要救她,她却在我的怀中慢慢冰冷。
一直到去了,她都没有想起我,那双浑浊的眼,始终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她忘了我,忘了这个她等了一辈子的人。
我却未曾有一日忘记。”
他还记得,整理她的遗物时,衣柜里整整齐齐码了一摞衣裳。
那是他们定居江南后,她找当地的绣娘学来的手艺。
那时他从里衣到外袍,皆是她细细缝来。
他走后,她仍旧一季做一身,已堆得整个衣柜都放不下。
梳妆奁里,他往日送的首饰,都被她存放得很好。
只那些磨损的痕迹告诉他,它们曾经有多少次被那指腹来回抚过。
抽屉的最下层,放着他们当年的婚书,‘百年好合’四个字,已分外刺眼。
背面是他熟悉的字迹,落了那一句——春草明年绿。
春草明年绿,王孙归不归?
想着她日复一日殷切的等待。
那张容颜绝美的脸,在江南水乡的朦朦烟雨中,等成了一朵枯萎的莲。
他再也控制不住,紧紧攥着那张婚书泣不成声,泪水沾在唇上,苦涩如她等待的时光。
“那段日子里,我心如死灰,父母以死相逼,将我押了回来。
我听人说,成仙之后便可得通达智慧,就这般拜入了仙君门下。
你们也知道,昨日我完成闭关,只消息历完九重锻体之后,便是半仙之体。
可是昨日午间一场小憩,我梦见她正坐在铜镜前梳妆,笑着唤我替她画眉。
一如当年。
醒来后,我忽然明白,这天上地下,我不过求一个她罢了。
成仙,就真的能舍弃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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